文化媚眼| 西津古渡
信息时报 |2018-12-03 20:42:56

西津古渡

史万森

镇江是个轰轰烈烈的地方,我却就这样轻轻走过,以至过了许久,自己都开始怀疑:真的去过镇江?那个有北固亭和金山寺的镇江?那个辛稼轩怀古、法海修行的地方?

一留意,发现镇江之名大大低于其实,有些像过气的网红。建安十四年,孙权在北固山前筑京城,就在这里运筹了赤壁之战。孙刘联姻,刘备从荆州顺流而下,到达京口。北固山后峰下的甘露寺就是刘备招亲之处。故事演绎成了京剧《甘露寺》,成了票友百听不厌的曲目。

这里有水,长江之水。白素贞索许仙不得,就运起法力水漫法海禅师的金山寺,用的想必就是长江之水吧!镇江,透着一种特别之意,那就是对水的控遏,不让其泛滥。可见,这水漫金山寺不一定是空穴来风。

有水,就有渡。渡,在中国文化中有着特殊含义。国画中,关于渡的题材就有那么多:王维的《雪景待渡图》,李成的《密雪待渡图》,关仝的《山谿待渡图》,董源的《雪浦待渡图》,盛懋的《秋江待渡图》……

远处是层层山峦,好远,好远;浩浩的大江啊,怎么那么那么宽;目尽处,一叶小舟正在波涛中盘桓;等待的旅人,早有些望眼欲穿。虽然有人对这幅《秋江待渡图》评价不高,说它失之平实和单薄,但我喜欢盛懋的精细与简洁及其中的意趣,那是一幅需要参悟的图画。

渡,就在河畔。渡,也得到河畔。河畔有山石,有瘦树,有归雁。为什么总在秋日言渡?春日不宜,正是生机勃发、万物葳蕤,刚刚有梦;夏日不宜,绿意喧嚣、花开万朵,盼着梦想成真;冬日不宜,万物萧疏、冰封雪盖,梦已远去;只有秋日,趁梦还在,寻个渡口,渡向彼岸。

西津古渡,这个1800余岁的长者,该看到多少旅人从这里得渡?光亮的石板路,曲曲弯弯,我已经找不到其旧时的锋锐。

西津渡最早叫蒜山渡,三国时期建成。唐代在北固山下建起了甘露渡,蒜山渡因在城西遂改称西津渡。唐武德九年,镇江归属于金陵,西津渡又改名金陵渡。到了宋代,西津渡已经是镇江最主要的渡口。

西津渡也是历代江防要地。辛弃疾知镇江府,登上北固山,遥望大江以北的大好河山,感慨万千,留下千古传诵的《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》。他想到了建都这里鼎力三国的孙仲谋孙权,也想到了生于京口雄霸天下的刘寄奴刘裕——

“千古江山,英雄无觅,孙仲谋处。舞榭歌台,风流总被、雨打风吹去。斜阳草树,寻常巷陌,人道寄奴曾住。想当年,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”,英雄已去,留痕处处,触景生情,令人慨叹:江山几时竟零落如此!

他的另一首登北固亭的词《南乡子·登京口北固亭怀古》,更是竭尽沉郁,几近绝望,“何处望神州?满眼风光北固楼。千古兴亡多少事?悠悠,不尽长江滚滚流。 年少万兜鍪,坐断东南战未休。天下英雄谁敌手?曹刘。生子当如孙仲谋”。如今想来,竟为稼轩先生的落落无奈潸然。

西津古渡已不在水边,只留下待渡亭和考古挖掘出的下渡船的石级。没有了待渡的人,渡的意义已经没有。幸亏留下了西津老街,让我们有了怀古的依托。

“西津渡街”,赵朴老的字,似亦有所指。老街据说始于六朝,全长约有1000余米,留下了六朝至清的许多古迹,就像一座天然的历史长廊。三国的古渡头,宋代的观音洞,元代的昭关石塔,清代的救生会,清末镇江开埠的英国领事馆,而我们刚刚参观了镇江的互联网……让人有了瞬间穿越感。

值得一提的是昭关石塔。石塔位于西津渡街东端,塔高约五米,分塔座、塔身、塔颈、十三天、塔顶,全用青石分段雕成。石塔系元代所建,明、清先后修治。塔为过街塔,据说它也是我国现存唯一完整、时代最早的喇嘛塔式过街塔。

昭关石塔,西津古渡,有待渡人祈愿,也就有了生死无常。这是双脚踩在西津渡街青石板路上时,我的感悟,甚或有些悲伤。昭关石塔旁就是救生会,康熙年间建立,据说滥觞于赵宋,一个带有慈善性质的水上安全救助机构,这让我有些吃惊,让我看到了对渡人的关注,对生命的礼敬!